1315104-30楊天意

你的一生賦詩九千有餘，人道你忠孝兩全，可為何尋尋覓覓，百千詩詞中，無一談及母親和續弦之妻？

你的心中本是有恨的罷，奈何千般萬般不舍，終是礙于這忠孝二字。

——題記

我本以為，我們會是一生一世一雙人。

母親有言，大丈夫生當功成名就。吾甯舍功名繁華，但求婉兒能日夜伴我左右。母親你嫌棄婉兒不能生育，無以延續我陸家之香火，添我陸家之子嗣。可沒有了婉兒，一切也枉然。母親你大驚我與婉兒八字不合，可你不曾知曉，我甯願赴這溫柔劫，但求能與婉兒白首不相離。

可這些話我隻能想在心裡，埋藏在詩中，揮灑在戰場上。

母親對我有養育之恩，我豈能棄忠逆孝？萬般周轉，無奈之下我隻能答應母親明日就休了婉兒，從媒妁之言另娶王氏淑女。婉兒此刻仍為我結發之妻，可是否到了明日，一旦我将那一紙休書交予婉兒，我們倆從此便再無幹系？

書桌上安放着那則休書，那是我研了數次的墨，提了數次的筆才寫下來的一紙休書。我側卧在床，輾轉反側，終究還是無法入睡。我不知道現在是幾更天了，但我希望下一個黎明不要到來，這樣婉兒你就永遠是我的妻，永遠是我一個人的妻子。

我望着窗外的天色漸漸變白，心中頓然一挫。我起身披上青衫，輕手輕腳地走偏門出去來到沈園，行走在沈園裡，感觸萬千。“男兒有淚不輕彈”，我如是在心中反複這樣告誡自己。走到涼亭，看着對面的花兒還在枝頭翹着，我倏地一陣恍惚，驟然憶起前些日子，我同婉兒前來遊園時，婉兒巧笑倩兮，如今還曆曆在目。婉兒啊，我的娘子呵，那日你手執一朵花苞，别于那绾得端莊賢淑的寸縷青絲間，笑道：“務觀，待到那錦簇盛開時，你我定要再來，一賞這花時流年。”你的一颦一笑，怎叫我忘懷！

那日之約，怕是沒有機會兌現了罷！我在沈園坐着，一直坐到了天亮，是啊，天終究還是會亮的！我們在感情的這條路上兜兜轉轉，環繞徘徊，最終還是回到了原點麼？我直起身子，拍去這朝塵，伴着這一路霧霭輕踱慢踱回到了家中。

我回來之時，母親正在堂上用着朝食，一臉的不悅和愠怒，我知道她準是怨我不忘舊情，于是我恭敬地向母親問安并禀告了去向。母親隻是讓我去書房中取來休書，我心裡一沉但仍舊服從了母親之命，待我取完休書回來，母親又讓我坐在她身旁。爾後，早些日子被遣送回家的婉兒攜着一些行李從客房出來，她憔悴了許多，膚色亦不如以往那般紅潤，看到她這副模樣我實在心疼。隻見婉兒溫言道：“母親，我已按照您的吩咐将行李收拾好了。”原來婉兒早到了，我頓覺錯愕，這才了解适才母親眼中的愠怒所是為何。

母親不語，拿過我手中的休書遞給了婉兒。婉兒這般靈秀、聰慧的女子怎會不解母親之意，她從發間取下一隻钗頭鳳，恭恭敬敬地遞給了母親。一年多前，我用那隻钗頭鳳作為聘禮娶來婉兒，小小的鳳嘴，以為銜緊了一世的愛情，而如今……

母親默然接過，對婉兒說道：“你也别叫我母親了，适時起，你便不再是我陸家媳婦，我不再是你的母親，務觀也不再是你的丈夫。妄有些許非分之想。”“是，姑姑，婉兒知曉了，定當謹記姑姑教誨，這便告辭陸家。”語畢，婉兒攜着她的丫鬟離開了。我望着婉兒一步步走出我陸家大門，我知道，一旦婉兒邁出那扇大門，她就成了我的表妹，而非妻子。

婉兒，你定是懂我的罷，你是否明白我的苦楚？你是否能原諒我的無奈？婉兒，原諒我，我的無奈？婉兒，原諒我，我隻能放棄你，隻能。

婉兒，如果可以，我不會放棄你。

婉兒，如果可以，我願化作那一抔黃土，世世代代待在沈園裡，守着我們的钗頭鳳，等你來再續情緣。

陸遊，你的确是個軟弱的男人，什麼弛聘戰場，什麼金戈鐵馬，連自己的愛情都捍衛不了的男人，憑着什麼去打天下？你懦弱，你死守着固步自封的孝義，卻不明辨黑與白、是與非，你無能啊。

“山盟雖在，錦書難托。”若是有心，小小的一封錦書怎會難倒你？

你放棄了唐婉，那個與你“郎騎竹馬來，繞床弄青梅”的唐婉。你可曾想到，在這之後是漫漫人生的告别，以為錯過的，隻是一個人，誰知道放棄，是一生。

——後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