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15104-15 劉倚
一
“十月：木葉落。芳草化為薪。苔枯萎。蘆始荻。朝菌歇。花藏不見。”
我一直笃定地認為，我會遇見那樣一個人，令歲月耐磨，時光生花。我願意等，那怕撚斷數莖須。“蒹葭蒼蒼，白露為霜…蒹葭萋萋，白露未晞…蒹葭采采，白露未已…”正是秋霜的季候，枯黃的草莖總會讓我想起這首詩，草木一秋，一歲枯榮。人呢？多情卻被無情惱。淩晨三點醒來，想寫點東西。詞句就像生命裡的豆子，一顆一顆地往外蹦。
又看見了你的身影/在槳聲裡悠揚/月光如一朵蓮花般盛開/此刻/我無比地希望傳出催眠的笛聲/讓碧波忘記顫抖/我想撫過衰老的皺紋/撫過我心中的白蓮/我忘記了行走的姿态/忘記了喜悅的矜持/我甚至忘記了想要對你說的話/你又消失了/就像我的靈魂/是我的粗陋驚動了你/還是我的冒失惱怒了你/月色如初 沒有星辰/我怕我會一醉不醒/失了明日的啟示
你一直在我心裡，或許咫尺可達，或許遙不可及。我都會一直等下去。
“青青子衿，悠悠我心。縱我不往，子甯不嗣音？青青子佩，悠悠我思。縱我不往，子甯不來？”你還是來了，剛剛好，冬至。
我喜歡冬天，但今年的大雪沒有紛飛，冰雪也隻立了立腳尖轉身就走了。鴨子很早就下了池塘，我第一次聽聞喜鵲叫，彙集了所有的美妙，想象山間竹筍拔節的清脆，風敲打着竹子，一節一節，滿是飛揚的神情。天上的雲裹着帆，地裡的鼠裹着松，一路跌跌撞撞。冰月拉開首陽的簾子，屋前纏繞的枯藤，正慢慢蘇醒。
春天好像很容易到來，隻要有枝桠和泥土。陽光還不是很通透，光影斑駁，人來人往。我像落魄的醉翁，賞花醉，解花也醉。向花走去，一步是驚醒蟄伏許久的多愁善感，一步是貪杯群花爛漫的不醉不歸，一步是淩亂披荊斬棘的一意孤行。花香如暈漾開，我像走了很遠的路，意識翻越了群山峻嶺，向你走來，願是你的花蕾，疼痛與呼吸相連，歡喜明亮。風如花瓣如詩行高低起伏，吹落的故事吹皺一池春水，漣漪是你的，也是我的。
你問愛是什麼，是季節。
二
“我念一首詩給你聽/打開詩集的動作很小心很輕/很輕 很小心就像貓跟風鈴”
打開積攢多年的陽光，還有來自異地他鄉的風，你為我帶來第一枝劃過肩頭的樹枝，還有遙遠的帆。我承認，我遇見了你。你每天會為我念詩，念海子、念顧城、念餘秀華、念聶魯達…我為你記錄，記錄詩人的情思，記錄你的心情和白天黑夜的想念。
我遇見你以前是不寫詩的，也不看詩。如今，沉入海底奁盒被重新打撈，為你打扮，用詩歌、用散文；用逗号、用省略号…月光如雪花般鋪灑大地，連綿千裡的是我不小心傾瀉的思念。夜深了，我的眼眶裡都能聞到海水的味道，就連我的詩句——也由微涼變得滾燙。
我穿行于人山人海，隻願賦予你一個人的山高水長。你說的緣分呀，從來都不是偶然。就像桃花恰巧開放在春風裡，就像駱駝恰巧行走于沙漠。你是上帝帶給我的驚喜，然後驚喜便流轉于每個日子，而那所有的、一切的驚喜，便是讓你，活在我的心裡。
聽你念了很多首詩，今天，我念給你聽——
你是誰 你從哪裡來？/你是你/你是故土神濱的雕刻/你是褰裳涉水的等候/你是千杯不醉的朦胧/你是劍拔弩張的消隐/你是旁若無人的流離失所/你是風餐露宿的衣衫褴褛/你是漫不經心的群岚 入木還是三分/你是野桃含笑的竹籬 是花也是飛花/你是我最不想刻意的提醒 但有意無意的都是你的名字/你是清晨的柴扉 輕輕叩/問得一聲：此竹可賞否？/君莫辭 長安紙貴欸！/于是 我寫很多很多詩/很多都已想不起來/所幸我一轉身 就能夠看見/即使 你是我筆下最不華麗的文字/你是誰 你從哪裡來?/你是你 你從心底來/倘若 有一天/山川草木欺騙了你/請不要忘了 我的目光
除此之外，我不知道，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麼。或許隻能用時間珍藏，因為我是由時間構成，除了它，我一無所有。
三
“我的愛人戴着閃爍的花冠散步/我的愛人是誰？夜沉沉/星星顫抖着回答”
你依然在念詩，我記錄的紙張一沓又一沓。你仍然在念詩，悠揚婉轉，精緻工麗，而生活并非都是這樣流暢的詩句。竹編的日子啊，有竹排兩岸、空谷傳響的琴瑟，也有浪迹天涯、跋山涉水的靜默。
于是，我犧牲了許多的日日夜夜，在等你的竹林兩岸，用竹篾編織相思，那些細密的籠具，那些會飛的竹蜻蜓，都成了我日夜鼓動相思和癡情的翅翼；于是，從清晨起，我就在這條小路上來回走，體驗每一趟的擦肩而過或形同陌路，其中有一個女人帶着孩子，他剛學會走路，他覺得路很長很長，他看見我，仿佛看見陌生人，但我仍然要等你，等你到傍晚，晚霞如虹，美的像被親吻的臉頰，風飒飒地吹，吹向清晨又吹向傍晚，雲兒如謎團全然攤展，就像我的心。
為你/我曾用記錄代表情話/用紙筆一諾千金/我曾鋪開柔軟的紙張/壓清平的調、寫婉約的曲/小家碧玉 不張揚/我也曾不在你的世界/那是旁人念得熟稔的名姓/如今 這名字也記着也忘了很多遍/如今 我不知道我的存在/有沒有給過你想念和牽挂/有沒有給過你一刹那的猶豫/我隻知道/我的熱情、憤怒、聒噪/我的自私、敏感、擔憂/統統緣于你/緣于你的隻言片語/緣于你的眉眼之間 我的/百轉千回 魂牽夢繞
我隻願看你一眼就能看見許多年，讓我不費這一秒的等待，如果所有的時間能夠被平分，那我可以活很多的一輩子。而那些啊! 你給予我的所有的美好與不夠美好，我都将用美好回應。愛你，千言萬語；愛你，千山萬水。
你終于歸來，帶着一身塵埃。又是橙黃橘綠時，我用纖細的指尖将你所有的傷痛，抖落在秋波盈盈的關切裡。每一滴默默淌下的淚水，滴成秋日斜陽金黃的撫慰。你寬容的懷抱，化解了我不切實際的幻想。或許織千種寵愛，才能将我深深的情意，裝飾得泾渭分明。我也将掬你一捧溫柔，在稻香與蛙鳴裡，折射我曾經想你念你的明月，與你共賞。
如今，你念了許多首詩。你總擔心，詩會被念完，不會的。
我就是那首你永遠也念不完的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