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15102 肖江紅

南風從來都知道自己是撿來的，因為爺爺經常在她面前唠叨:“我撿你回來那天吹的是南風，南風過境，索性就叫南風好啦。”每每聽到這，南風隻是撇撇嘴，她生性冷淡，本來就不期待這個名字有什麼溫情的含義。

爺爺是大山裡唯一的老師，守着一所破石磚屋幾十年當教室，他又是老師又是校長，還負責打理學校後面的一畝三分地，夏種絲瓜，冬種大白菜。爺爺在大山幾十年種的蔬菜都水靈靈的，因為爺爺是個神奇的人，他知道風從哪裡來，他經常念叨“東風是個精，不下也得陰”，“春南風，雨咚咚，夏南風，一場空”小時候的南風就經常搖頭晃腦地跟在爺爺身後，跟着爺爺澆水施肥，小心翼翼地照料這些菜，但這些菜大多是要挑到鎮上去買，來補貼學校，剩下的爛的賣不出去的才是自己吃的。

有時候南風實在不懂爺爺在堅持些什麼，大山裡的人家大多不願意孩子上學，因為他們覺得上學那是浪費勞動力，所以每每爺爺到家裡勸孩子上學時都會被家長追着打出來。南風經常看到的就是爺爺一臉疲倦的回家，身後還傳來那些鄉下女人不堪的叫罵聲。但爺爺每到新學期還是早早守在校門口，深怕有學生沒來上學，放假裡被家長送到附近的小工廠上工，。爺爺對那些學生是真的好，冬天太冷，有住的遠的學生就不來上學了，但爺爺都是一個一個去接到學校來，教室裡的牆倒了，他讓學生都到家裡來讀書，生着火，烤着紅薯，讓他們暖烘烘地讀書；家裡好不容易有頓肉吃，都要把學校裡的學生叫來，一人滿滿一碗肉，自己在旁邊笑眯眯地捧碗肉湯；他記得每個學生的生日，過生日還有額外的面條……說實話，南風是嫉妒的，她覺得爺爺對她還不如對學生好，她得到的什麼東西，那些學生都會有一份，并且他她的絕對是最小份的，她也不喜歡和那些學生玩，覺得是他們分走了爺爺的愛。所以那幾年，南風都是埋頭學習，她聰明，再加上爺爺教的好，她連跳幾級，終于走出了大山。

南風在外面拼命讀書賺錢，想努力留在外面，但爺爺多次打電話來說“你在外面有出息了也回來看看，這裡的孩子需要教育。”然而南風一點也不想回去，直到一次鄰居大姐打電話來說爺爺快不行了，南風懵了，快不行了是什麼意思？她好像不太懂。南風急匆匆回去，爺爺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，像一顆幹枯的植物，生命一點一點地正在流逝，“爺爺”南風上前抓住爺爺枯枝般的手，爺爺喃喃說:“你總說我知道風從哪裡來，但我想把春風帶給學生們，讓他們都知道風從哪裡來。你一直覺得我起的名字很随便，但你讀了那麼多書肯定知道‘南風之熏兮，可以解吾民之愠兮’，爺爺對你是有期望的。”南風埋頭強忍淚水，但當爺爺手慢慢松了時，她終于忍不住了:“爺爺，你不要走好不好？我還不懂，我還不知道風從哪裡來！”

葬禮上，爺爺教過的學生都來了，他們站在爺爺墳前說:“如沐春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