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15101-13黃湘

眼前的一切似乎是這麼的陌生，卻又摻雜了些許熟悉的感覺。

上好的白玉鋪造的地面閃耀着溫潤的光芒,遠方似有袅袅霧氣籠罩着不真切的庭院。走近一看，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着黑色金絲楠木匾額,上面龍飛鳳舞地題着三個大字“風雅澗”。

婉若輕輕地推開了大門，古老的木門發出吱呀的響聲。

聽底下的人暗地裡嚼舌頭，這就是驚鴻曾住過的庭院。這庭院現在是禁地，隻有王和王派來定時打掃衛生的奴仆可以進入。

近些天，王忙于抵抗敵軍的入侵，奴仆們則忙着收拾東西，沒有人從禁地這裡經過。對婉若來說無疑是個天賜良機。

當初，婉若才來宮裡時，就聽到了驚鴻這個名字。

那天清晨，婉若第一次進宮，婢女們見到她如同見到了鬼一般，個個吓得花容失色。後來婢女們在她的面前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。

“手如柔荑，膚如凝脂 ，一颦一蹙，勾人心弦”，婉若盯着鏡子裡自己的臉，輕聲地吐出了這幾個她從婢女們那聽來的詞語，想象着驚鴻是個怎樣的女子。

此刻，婉若來到了驚鴻曾經生活過的地方。

沿着蜿蜒的小徑來到了庭院，院子裡種滿了花花草草。如今雖然失去了奴仆細心的呵護，花花草草依舊朝氣蓬勃。無暇欣賞，婉若迫不及待地推開朱紅色斑駁的木門，進了房間，一道屏風擋住了婉若窺看房間裡的視線。繞過屏風，婉若愣住了。

癡癡地撫摸着牆上懸挂着的畫像

驚鴻跟自己真是一模一樣，難怪王對自己百般照顧。

突然，婢女神色慌張、氣喘籲籲地跑進了這裡，催着讓婉若快點去大殿上。

婉若來不及多想就朝大殿走去。平日裡寂靜的大殿此時卻人聲鼎沸，而且還擺放着一副棺木。“躺着的會是誰呢，王嗎？不，王還站在那兒呢，那會是誰？”婉若感到疑惑。一個不詳的預感從婉若心底裡閃過。不！婉若突然朝棺木奔去，棺木裡的人早已面目全非，身體各處千瘡百孔。看着王傷心的表情，婉若猜到了，可不願承認這是真的。

婉若淚眼婆娑。

澈王爺真的離開了。

記憶整饬林立，似一座森森叢林，婉若仿佛是迷途在這記憶樹林裡的一隻鹿，辨不清哪是回憶哪是現實。

記憶中他還停留在送婉若進王宮的那一天，他叮囑婉若要真心實意地對待王。他為婉若準備好了一切，卻唯獨忽略了婉若眼眸裡含的深情。

也是那天，他被王派去鎮守邊疆，婉若陪王一起在城門口為他踐行，趁無人注意，婉若塞給他一個平安符，這是婉若特意替他在寺廟求來的，隻願保他平安。

而如今……

接連幾天，婉若郁郁寡歡、滴水不沾，王百忙之中還特意吩咐廚房做了幾樣婉若愛吃的糕點送來，但無濟于事。

這幾天，婉若聽到底下人悄悄地談論着澈王爺的死。很多人都說别看王表面上對澈王爺好，實際上這次澈王爺的死就是王親手策劃的，王害怕澈王爺會威脅到他的王位。

婉若心裡亂糟糟的。她無法知曉澈王爺的死是不是跟王有關。邊疆雖然敵國不時來犯，但王爺武藝高強，身邊也有衆人保護，再者敵國的軍事實力明顯弱于琉璃國，王爺怎麼會被敵國将領殺死呢？後來，傳聞漫天飛舞。

如同過了一生那麼漫長，最終，婉若下定了決心。

王這幾天不眠不休，一直在指揮軍隊抵抗敵軍的進攻，對于宮裡的這種傳聞毫不知情。他看到婉若來了，才暫時放下手頭的事情。

婉若面色蒼白，王關心地詢問婉若是不是哪裡不舒服，要不要宣禦醫看看，婉若搖了搖頭，王把婉若溫柔地攬入懷中。

突然，王感到胸口一陣疼痛，低頭一看，一把小巧的匕首不偏不倚刺入了他的心胸。這匕首是那麼的熟悉。

婉若淚流滿面，大聲質問着王為什麼容不下澈王爺。王沉默着，雙手握住匕首拔了出來，鮮紅的血液不停地湧出，苦笑占據了王的表情。王把匕首放在地下，輕聲說了句“婉若，把匕首上的血擦幹淨吧，這本是你進宮後我召集能工巧匠打造給你防身的，現在還是留着給你防身吧。”王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，踉踉跄跄地朝龍椅走去，婉若呆呆立在原地，任由眼淚流成河。王坐在椅子上後，道出了實情。

原來，王早就知道敵國虎視眈眈，遲早會來攻打琉璃國，琉璃國與敵國實力懸殊，于是他想保留住澈王爺這支王族血脈，特意在敵國還未攻打過來時，便把澈王爺調到邊疆，過段時間就向全國宣布澈王爺戰死沙場的消息，隻為蒙蔽敵國。沒料到，婉若會聽信謠言誤以為是王指派人殺了澈王爺。

“婉若，你跟驚鴻真的好像，我以為隻要我對你們足夠好，你們便會忘了澈，可你們的心終究屬于澈，我真的好羨慕他。婉若，我現在隻想問你一句:你，愛過我嗎？”鮮紅的血液不斷地從王的胸口流出，滴落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聲音。王的聲音越來越小，臉色此時白的像張紙，婉若緊緊按住王的胸口，血依舊不停地流。

“對不起――對不起，我不知道――我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的，我馬上去找禦醫。”婉若驚慌失措的說着，“婉若，别去，沒用了，要是别人知道你刺殺了我，你肯定會被殺的，就讓我最後再看看你好嗎？陳将軍已準備好了馬車在南側門等着，我還想跟你一起走，恐怕我做不到了，快走，記住我說的話，陳将軍會保護好你的。”王說完了最後一句話，撫摸着婉若臉龐的手像失去了重心似的，軟綿綿地垂了下來。

王死了。

在城門堅守着的将士們還不知道他們效忠的對象沒了，他們依舊在奮力抵抗着。奴仆們不知從哪兒聽到傳言說城門被攻破了，各自帶着行李紛紛逃竄，有的還渾水摸魚，進入嫔妃們的住處搶着金銀珠寶。

此刻，宮殿人聲嘈雜。

婉若如行屍走肉般遊回了自己的庭院。

她不走，她想着澈會回來的，這裡有他放不下的人。

天階夜色涼如水,窗内紅燭搖曳,窗外細雨橫斜,積水順着屋檐悄然滴落,在地面暈開一圈漣漪,似歎息似挽留。婉若推開吱呀的窗,抱着膝蓋坐在床沿,凝視窗外飄飛的雨絲，陷入了回憶的漩渦。

鴻本是澈府裡的一名歌技，她豔若桃花，技藝超群，深得澈王爺的喜愛。某天，王突然瞥見了驚若天人的驚鴻，甚是喜歡。澈王爺得知王的心思後，把驚鴻送進了宮。

澈王爺從小就被隻大他五歲的兄長帶大，對他來說，兄長就是他在這世上相依為命的人。

驚鴻在王宮住了一段時間，雖然這段時間裡王待她很好，但驚鴻的心很小很小，小到隻能容下一個人。就在王迎娶驚鴻的那天，衆人擡着花轎路過一個池塘時，驚鴻突然從花轎裡沖了出來，似一隻豔麗的蝴蝶般飛進了池塘。

驚鴻在還未出嫁時就想了很久很久，後來她想通了，就算不能跟澈在一起，隻要能在澈的心裡留下一點屬于她的痕迹，此生足矣。

王知道驚鴻投湖後很傷心，當晚就喝得酩酊大醉。

不久，澈找來了個女子，一颦一蹙、舉手投足間仿佛就是驚鴻，此女子便是婉若。婉若代替驚鴻陪伴在王的身邊。

忽然，絹燈發出的幽暗的燈光照到了婉若黑漆漆的庭院,把婉若從回憶裡喚醒，寂靜的夜裡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。

澈來了。婉若嘴角不自覺的上揚。

可澈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，眼睛血紅的問婉若，王是誰殺的？婉若傷心地望了他一眼，指着自己。他大吼地問着緣由，婉若低頭不語，隻是轉身打開床頭的小木匣子，把那把匕首拿了出來，輕聲說：“這便是殺王時的武器。”

澈一把奪過匕首，凝視了很久，匕首上的血迹都變得烏紫了。

突然，那把匕首毫不猶豫地刺進了婉若的眉頭。

原來，婉若是個偶人，她隻不過是澈拿了驚鴻的發絲讓偶人師造來陪王的玩偶。

眉頭是偶人緻命的地方。

婉若似乎陷入了夢境，夢裡白茫茫的一片，有人哽咽地呼喊着：驚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