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沉寂的夏夜,小院剛經曆江南淅淅瀝瀝小雨的沐浴,院裡的水塘映照着剛從烏雲裡探出頭的明月以及那複古的房檐。房檐上滴落的雨滴,把塘裡的明月揉碎,漣漪又緩緩蕩開。驚着了停留在水塘上引吭高歌的蝈蝈。院裡的花草經過洗禮,也散發出沁人心脾的幽香。這迷人的夏夜裡,還有一對兩小無猜的稚童在互相嬉戲打鬧着。
男孩是長工家裡的大兒子,叫汪洋。名字是雇主給起的,那天,也是一個夏夜,在雇主家的後院裡,一個呱呱墜地的男孩兒來到了這個世界。當晚,淅淅瀝瀝的小雨猛的成了狂風驟雨,給村裡的人們來了個措手不及。雇主認為此兒必成大器,取汪洋為名意為将來會有磅礴之勢。
“汪洋哥,我爹和我說過,在那些大都市裡,有種很漂亮的炮仗,叫煙花。五顔六色,絢麗迷人。對了,汪洋哥,絢麗迷人是什麼意思啊。”汪洋旁邊的小女孩天真的問。汪洋笑了笑,并沒有說話,隻是拍了拍小女孩的頭。站起身來,用手撥弄了一下塘裡的水,又将水裡的月亮揉碎。随即扶着小女孩進了後院。
汪洋和他爹一樣,成了雇主家裡的長工。平時沉默寡言的他兢兢業業的做事,因為辦事有條有理,很快就成了長工裡的頭頭。為雇主打理鎮上的事務,每天在棉田裡和鎮上奔波。風霜打磨了他的棱角,讓他愈來愈成熟。
棉田裡,汪洋爹和他說起一件事“你年齡也不小了,到了成家的時候了,我給你說好了曹家的小女兒,今夏便成婚。”平時沉默的汪洋,此時并不是像往常的點了點頭,反而波浪鼓似的搖起了頭。汪洋爹見此狀,深吸了一口手中的旱煙,皺了皺眉問:“曹家小女兒品行也不錯,她爹也是長工,從小教便她三從四德,桑麻事宜皆為不錯,搖頭是何理?”汪洋仍是搖頭,汪洋爹臉上的皺紋深似溝壑,現在亦是越來越深,仿佛要連接起來一般。汪洋熄了他爹手中的煙,吞吞吐吐的說:“爹,棉田裡還是别抽煙的好,而且......我想娶小妹。”聽此言,他爹手開始微微顫抖,随即身體也開始顫抖,冷不丁的一巴掌掴在了汪洋臉上,清脆的響聲越過了衆人喊的号子,紅色的印子在太陽底下是如此的刺眼,給白花花的棉田裡又增一分色彩。長工們看見此狀,停下手中的作業,目光紛紛轉向這裡,有好事者不解的嘀咕交流。汪洋沒有用手去“撫慰”臉上的印子,反而是細細的體會這火辣辣的疼,目光輕輕一掃,長工們又紛紛彎下腰,不再看向此處。“爹,我從小什麼都聽你的,但是這件事我不會同意的。”汪洋倔強的樣子讓他爹很是無奈,氣抖抖的轉過身去,擺了擺手。
夏日,在雇主宴請長工的宴席上,汪洋當着衆人的面,提起了這件事。卻是給了雇主一個手足無措。“賢侄肯定是喝醉酒了吧。”雇主很是敬重汪洋爹,笑着說。汪洋爹尴尬的笑了笑,點了點頭,手一伸想把汪洋按在座椅上。不曾想,一個輕靈的聲音傳來,又是驚了大家的眼。
“我願意…..”汪洋聽着聲音,笑了笑,沒有再說其他的話。雇主和汪洋爹對視的看了看,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,又轉而點了點頭。
50年後的一個夏夜,小院裡,汪洋緊緊的握住陳思的手,手擺了一擺,長工們心領神會,空中便傳來陣陣巨響。汪洋看着絢麗多彩的煙火:“小妹,你看見了麼。這花火多麼美啊,你現在理解絢麗迷人的意思了麼?”一旁的老婦點了點頭,眼角流下歲月打磨後渾濁的淚。響聲停止的時候,汪洋手裡仿佛少了些什麼,看着再也端坐不住的老婦,控制不住眼角打轉的淚,像潰堤的壩,一湧而出,這個倔強了一輩子的男人,竟也嚎啕大哭起來。
在絢麗迷人的花火下,人們總會說起這個故事,而且總會談起陳思。
陳思,村中大戶陳氏之女,天生即瞎。
1515103-16 莫迎歲